绮叶雪

【生贺/童话】致赫里

*是一篇生贺。祝赫里 @Holly Hillary 生日快乐!



以下正文。





    她嗅到薰衣草香。
     
     但是睁开眼的时候,这里没有什么薰衣草。她原以为这样纯粹的薰衣草香,将她带领到的会是一片无边的紫色花海,风吹浪起,将等待时的思念传达到遥远的天际——眼前的并非那般美景。不如说,那般美景比眼前景象更有可能在现实中实现。
     
     她眼前的是一条彩虹河。
     
     这是只存在于童话里的童话镇的事物。在亲眼看见以前,她从没想过,那由空中漂浮的细微雨雾折射出的、稍纵即逝的光华,那像幻象一样的虹,原来也可以如此真实地流动,是可触碰的水花。
     
     是在梦里吗?她低头察看自己的状况,发现自己穿着一条淡蓝的绸质长裙,很轻——仿佛假如双足上的蓝水晶制的短靴不够重的话,她就会立即飘上天空。也许是她的错觉吧?裙子很轻怎么会使她漂浮起来呢?
     
     她困惑地眨眨眼,走到彩虹河边。湍急的河流泛出泡泡,模糊了她在彩色光芒中的倒影。她有些后知后觉地抚摸发尾,发现自己的头发似乎束成了芭蕾圆髻。什么时候扎的?这也毫无印象了。
     
     这是怎么回事?
     
     彩虹河远方有一条小船逆流而上。她听见了船上童稚之声的歌谣,轻快、悠扬,像这条河流,像仲夏夜交替流转的舞步,像睡梦里流淌的星。然后她看见一个松鼠尾的小女孩坐在船上,摇晃着她毛茸茸的尾巴,也摇晃着手中的船桨。


    小女孩看见了她,用软糯糯地声音模模糊糊地问:“新来的客人,要上船去拜访一下猫猫屋的主人吗?”
     
     “猫猫屋的主人?那是谁?”她好奇地问。
     
     “他是一个比我高一点点,也比我大一点点的男孩,”小女孩摸了摸头上松鼠耳旁的花朵,“有好多好多的猫,还有好多好多的猫玩偶,还有、还有好多好多的书!”
     
     好多好多的猫?噢,天哪,她可最喜欢猫了。小女孩邀请她去的地方,仿佛就是个小天堂!她赶紧点点头,有些急促地踏上了小船——这地方是有什么魔力,把她的警惕和不安都吞食了吗?


    松鼠小女孩伸出右手做出邀请的姿态,可爱的尾巴又晃动了一下。她忍不住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,又有些得寸进尺地问:“我能摸摸你的尾巴吗?”


    小女孩点点头应允了,只是脸有点红。
     
     她开心地抱住了毛茸茸的松鼠尾,又有些害怕惊吓着了,温柔地一下一下地顺着毛。很舒服的触感,她幸福地眯了眯眼睛。


    “到了。”不知不觉中,松鼠女孩已将船划到了一座小木屋前,木屋的三角屋顶下刻着一只慵懒地蜷曲起来睡觉的小猫。她一手提起裙子,小心地下了船。
     
     “这里就是猫猫屋吗?”她打量着小木屋问,但是身后没有传来回答。她转过头,小船和松鼠女孩不见踪影,只剩下条仿若亘古不变的彩虹河。
     
     松鼠女孩什么时候消失的?她疑惑,喊了一声:“你还在吗?”声音空荡荡地消散了,没有一点回应。
     
     她无法,只能推开“猫猫屋”的门。
     
     刚一进门,就有一只猫从她的脚边经过,长尾蹭过她的小腿。“喔!”她惊呼一声,随即发现略过脚边的是一只橘色可爱小猫。小猫清澄的荧黄色双眼看着她,眨了眨。这一眨眼仿佛是一颗流星击中她的心脏,她蹲下来给小猫顺毛:“天啊,你好可爱!”
     
     这时从小屋深处传来一阵脚步声,很稳当,很镇静,随之而来的是一句询问:“噢,我听见了新来的客人的声音。”那是一个有一点含糊、又将语句念得有些慢的男孩的声音。
     
     “新来的客人,你好,”那男孩终于将全貌展现出来,他抱着一个灰色的猫头型抱枕,灰色猫的眼睛眯起来向下撇着,一副慵懒又幸福的神情——他自己仿佛也是慢悠悠的人,“我该怎么称呼你呢?”
     
     “你可以叫我赫里,”她回答,“作为交换,不妨告诉我你的名字?”
     
     “噢——”他歪了歪脑袋,“在这里,我不能说出我的真名——噢,不如你叫我‘满座’如何?如果你喜欢,你可以在后面加上‘老师’。”
     
     “‘满座老师’?”她重复一遍,眼珠向上又左滑右滑,“你真的是个老师吗?”
     
     “哈哈哈,”男孩笑得极有特点,字眼分明,“只是老朋友们都这么叫我罢了……说起来,你要看看书吗?这里有很多。”他指着身后的十排大书架,点点油灯缀饰其中。借着灯光,她看见这些书里种类杂多,经典文学、哲学史书、科学理论、日式轻文学……眼尖的她甚至看见其中一排书架满满当当都是动漫画。只是,当她想取下一本书来读时,那一本书上本有的书名和内容都消失了,剩下一片空白。她慌乱地放回时,又见书籍恢复正常。
     
     “唔……这又是什么魔力?”男孩也困惑地晃晃脑袋,“那我这里可就没什么可玩的了。不如你去找找那个住在高高的教堂里的人?”
     
     “高高的教堂?”她一头雾水,这又是个什么地方?男孩指向了窗外。透过窗,高大的黑色哥特式教堂矗立在彩虹河的下游。
     
     “可是我们没有船。”她眉眼间皆是无奈。
     
     “你走出去就能看见船——当然,还有那个松鼠尾的小女孩。”男孩说。
     
     她顿时喜上眉梢,但又有些不舍:“那……我先走了?”
     
     男孩点点头,挥了挥手作告别。
     
     她一步一步走出木屋,木地板敲响蓝水晶,是好奇与期待的急促,又有几步透露出想再看看的犹疑。但她终究走出了木屋,男孩定定地看她离去的背影,最终轻轻道了一声:
     
     “生日快乐。”
     
     然后他从书架上抽下了一本《春物》,又咀嚼起酸葡萄、甜葡萄和孤独。
     
     男孩说得不错。打开木屋的门,她就看见抱着船桨坐在船上的松鼠女孩。女孩拍了拍自己身旁的座位,示意她上来。
     
     “对了,刚刚我下船的时候,你怎么不见了?”她一上船坐好,第一个问的就是这个问题。
     
     “我还要帮忙送信,所以那时候已经把船划远啦,刚刚听到猫猫屋的主人询问你要不要去教堂,这才急急忙忙赶过来呢。”松鼠女孩有些苦恼地抓了抓头发。
     
     “你能听到我们说话?”她感到惊讶。
     
     “只要是你们说想去哪儿、想送什么东西到哪儿,我都能听见。啊,快看,教堂到了。”松鼠女孩把船停住,方便她下船。
     
     她抬头细细察看这座高耸入云的教堂——黑色大理石庄严肃穆,教堂顶端的十字架昭告它的身份,繁复的纹饰浮现在层层石柱上,教堂玻璃折射出太阳的光,渲染开与彩虹河相互呼应的色彩。
     
     她又听见稚嫩歌声。与松鼠女孩不同,这歌声圣洁庄重,仿若天神之翼扇动气流,令人不得不屏息倾听。
     
     她推开了教堂的门。绵延数米的红色地毯铺在她的脚下,地毯的尽头,是数位白衣金发的幼童,以及一位白金长发的女主教。在主教的指挥之下,孩童歌声有序且富有层次,浸润在彩色玻璃映射出来的光芒中,圣洁美好到极致。
     
     歌声停止之时,她久久未回过神来,直到主教的手在她面前晃了晃:“你好?”
     
     “啊,你好!”她回过神来赶紧回应这声问候。此时,那些可爱的孩子们也从教堂管风琴两侧的台阶上蹦跶下来,好奇地围在她旁边,七嘴八舌地问起:“莉芙斯大人,她就是那位客人吗?”“莉芙斯大人,我们要把准备好的茶点拿出来吗?”雀儿一般的声音此起彼伏。
     
     “嘘,”被称作“莉芙斯大人”的主教将手指轻点在唇上,“就按我之前说的做,莫要太吵闹了——可别让客人对你们印象不好了。”
     
     “你好,”主教回过头来轻笑,着一身白裙,领前金色十字架熠熠生辉,“我是主教莉芙斯,欢迎你来到这座教堂。”又只见主教纤手轻挥,星星点点的光芒亮起,一枚周身镶嵌红宝石的金属制小提琴吊坠凭空出现,落在了她的手上:“时间有些仓促,这点薄礼,请笑纳。”
     
     “我很喜欢!”她反复地看这精巧的小吊坠,欣喜之情益于言表。旋即,她又看向主教的双手,感到意外地发问:“您……您是懂法术的人吗?刚才是如何变出这个吊坠的?”


    主教有些顽皮地轻眨左眼:“法术是个秘密。”这时候,其中一个金发孩子突然探头过来说:“莉芙斯大人是受天神庇佑的精灵,所以有魔法!”


    主教不置可否,只是屈指刮了一下孩子的鼻尖:“东西都准备好了没有?还呆在这儿?”


    “准备好了!准备好了!”说话间,一张白布金边的圆桌被抬上来,上面满是糕点和饮品。慕斯、戚风、千层、布甸,红茶、果汁、咖啡……一时间琳琅满目,竟让她不知从何下手。主教见她有些局促,先端了一杯提拉米苏递给她:“尝尝?”
     
     提拉米苏——她将这糕点的名字念在心里,胸腔中似有层层涟漪荡漾开。她用小勺挑起杯中蛋糕一角,含入口中,咖啡与可可的气味萦绕舌尖,苦涩甘甜纠缠不清。末了,才发觉还有一丝酒味存留。
     
     主教见她神色似有异常,关切询问:“怎么了,这味道不合胃口?”她连忙摇摇头,说:“不是……这蛋糕很好吃,只是我忽然觉得我还有一个人要见……我想赶去见他。直觉告诉我,我可以在这里找到他。”
     
     主教沉默地凝视她的双眼。半晌,主教遗憾地长叹,道:“看来这盛宴只能给这些小家伙们瓜分了。”
     
     她露出抱歉的神色,提起长裙敬了一礼。主教拈来一张雪白的餐巾,用手虚晃一下,变出了一枝洋桔梗:“你若不想空手见他,不妨带上这枝花吧。”
     
     “谢谢。”她郑重地接过,向主教点了点头,便向教堂的大门奔跑去。主教的目光随着她的背影远去,轻声呢喃:
     
     “生日快乐。”
     
     教堂的大门因关闭发出声响。那一刻教堂之内发生异变,圣洁光彩不复存在,天真孩童变为一排排整齐的洋娃娃,餐桌与甜点齐齐消失,蛛网与残旧绸缎倒挂半空,空荡荡俨然是断壁残垣。主教白衣尽数化为漆黑长袍,白金长发仿佛成为这幽深阴暗之地的唯一亮光。
     
     主教让自己浮上了半空,坐在其中一条红绸带,魔力带动红绸带前后摇晃,像是幼童喜爱的秋千。吟诗的低沉声音悠悠回荡:
     
     “为不甘于睡眠的安宁的自我/造一个梦/像变化不定的焰火。”
     
     她走出教堂以后,又感到有些迷茫。自己要找的人是谁?他在哪里?自己为何确信能找到他?
     
     冥冥之中,她仰头一望,看见沿着彩虹河再往下不远,有一座钟塔。钟塔上有一四方高台,一个少年的身影在其上若隐若现。他的背后,正是那浩渺的宇宙星河。
     
     她向钟塔奔跑,发现钟塔之梯蜿蜒盘旋而上。她顾不上那么多,一手卷起多余长裙,就向上奔跑。向上,向上,直到到达顶端为止。
     
     但她跑到楼梯的尽头,发现那四方高台与楼梯之间被截断,她只能仰望到那个少年。
     
     那个少年在看他的象棋盘,右手正执一枚黑色皇后。他穿着白色的衬衣和漆黑的长裤,衬衣前一条红色领带因风摇曳。
     
     少年发现了她的到来,双眼转向了她的方向。他的眼神有几分漫不经心,也几分傲慢——毫无疑问这是个骄傲的人。浩瀚星海,宇宙奥妙,在他背后的夜空中静谧运转。
     
     她觉得那一瞬他如同彗星划破天际,使天地亮如白昼。
     
     他是有骄傲的资本的。她没来由地想。
     
     他们之间距离有些远。她双手拢在嘴边,大声发问:“你为什么到这么高地方啊?”
     
     “因为这里才能看得更远、更多,才能看到我能够把握的未来。”少年把玩着手里的黑色皇后棋。
     
     她久久凝视着少年,不甘心地再问:“你可以来到我身边吗?”
     
     少年笑了。他说:“你听说过万有引力吗?”
     
     “如果你的灵魂质量足够大,我们之间的引力就足够大——”
     
     “那样我就可以来到你身边了。”
     
     她有些失落。灵魂质量足够大,那至少不是现在。
     
     她垂眸看见自己手上攥着的洋桔梗,眼神一亮,举起来朝他挥挥手:“我有一朵花想送给你!”


    一股无名风起,花朵随风上扬,少年伸手,那枝洋桔梗便稳稳握在他手里。


    少年有些惊讶:“我原以为你身上什么都没有呢……”
     
     她不好意思地道出实话:“是莉芙斯主教给我的,说我可以带着送给你。”
     
     “莉芙斯?那个女巫?”少年把玩着洋桔梗,眉间微微一皱,随即又舒展开。他扬起嘴角,挥了挥那枝花:“那么,我就先收下了。”
     
     “作为回礼,这枚皇后棋,我送给你了。”他将棋子向下抛出,棋子落在她展开的双手上。
     
     “等等,”她忽觉不对,“你刚刚说莉芙斯主教是个女巫?”
     
     “是啊,”少年在高台边坐下,晃着腿,“那座看起来像哥特教堂的建筑,是莉芙斯女巫的塔楼。”
     
     她觉得很困惑:“那她为什么假扮成主教?”
     
     “为了不让你看到她的真实身份,感到害怕吧——我也不知道,”少年说,“不过,最重要的是你今天过得开心。你看——”
     
     少年指向天空。那里有逐渐成型的绚烂的烟火:
     
     “祝你生日快乐。”
     
     彩虹河水漫上钟楼,漫上她的脚踝。她仰望着天空、烟火、少年,直到河水淹没了她,彩色琉璃铺满她的视野——
     
     光芒散尽,她睁开眼,正坐在车上,车窗外是一片一望无际的薰衣草田。
     
     
     EN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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